老牛湾堡的建筑要比它身边的长城晚上一百多年。《山西通志》载:老牛湾堡北至边墙一里,是所谓偏头关所属头道边,因建筑在河滩之上,被黄河冲刷废毁。“明成化三年(1467年)总兵王玺筑墙,崇祯九年(1636年)兵备卢友竹建堡。”堡周一百二十丈,高三丈九尺。
堡外百丈悬崖顶部,有一座砖石空心城楼,这就是史书上录有名讳的老牛湾墩,当地人又称之为望河楼、护水楼。这一砖砌敌楼,楼南有一门,门额上有匾,阴刻楷书“老牛湾墩”四大字,并有题头和署款等小字,只可辨出“万历岁丁丑夏”,即明万历二十五年(1597年),墩高12米,上设堞口,通过楼南中部的门洞可进入墩内,墩体正面有供士兵上下的绳梯和通道,可直接眺望黄河对岸的动静。
现而今,烽墩既废,里面放置着老牛湾村民为来年准备的粮种和备好的柴禾,但是,这座保存完好的墩台保留着几百年前威武凛然的姿势,像一位赳赳武夫,在黄河边守护了十几万个日日夜夜,将我们带回到久远的从前,去体会当年金戈铁马烽火狼烟的情景。老牛湾由这座长城的敌楼守护着,具有了一种苍凉而古朴的魅力。
老牛湾堡东接大同镇滑石堡,西临黄河岸,首当西北之冲。清代,这座堡寨的军事防御功能逐渐减弱,世俗化的生活场景很快进入壁垒森严的军营,现在,城堡尽管已经残破不堪,但城堡旧有的规制俨然。这座不大的城堡之内只有南门,南门外还有瓮城,由瓮城入南门,迎面一座石砌影壁,影壁后面,观音阁和关帝庙分列左右,面南背北。寺庙建筑残破,内中供有小型的观音和关公神像,墙上有壁画,案前有香火遗存。堡中还有一座“诸神庙”,残存有彩绘诸神影像。绕过庙堂,一条窄小的街衢隐然可辨,青石板街道两旁房屋的窗户上至今还挂着不知何年何月的铺板,显然,这是过去的生意店面。
在明代,老牛湾堡属偏头关直接管辖,常年设守备一员,兵丁150名镇守,即便清代边备废弛,仍设一名把总领40名兵丁驻防。
老牛湾堡内的所有建筑和生活用品几乎都与石头有关,石窑石屋石墙石院高低错落随形而就,石碾石磨石杵石臼精致实用随处可见,庙门口的石人石马写实而逼真,就是住人的窑内用来储食的粮仓、置放杂物的柜子也是用薄薄的石板组合而成,更不必说窑前石檐低垂,墙后石碑仄立,炕头有石狮,院内置石锁,村北有石墩台,村南有石寨堡,堡城中的旗杆刁斗居然也是石雕而成。冷冰冰的石头被赋予不同的形制,在老牛湾守边将士后代们的手里突然有了生命。
老百姓并不知道,这种方形的敌楼建筑还与另外一个著名的人物联系在一起,这个人名叫戚继光。这些都是在隆庆五年(1571年)明王朝与蒙古诸部议和,批准了通贡互市。为加强长城防御线的防务,调原两广总督谭纶和福建总兵戚继光先后到北方。戚继光到任后,整饬边备,完善长城防御,其主要措施是在长城上骑墙建筑大量的空心敌楼。这样的敌楼就是戚继光亲手设计的,集防守、屯兵、烽燧功能于一体,这样的建筑多建于明万历中后期。
清代偏头关乡贡,编纂《偏关县志》的卢承业曾著诗咏《偏关十景》,其中一首就是关于老牛湾的:“关西形势若崤函,北塞天横折向南。岩戍飞楼悬壮剑,河翻浪雪点幽潭。花飘蝶影惊鱼穴,风送涛声破乌庵。相接云峰传八阵,筹边人至把兵谈。”
“相接云峰传八阵,筹边人至把兵谈”,军情紧急,前来筹划边事的将士席不暇暖,手握兵器站立在老牛湾墩台之上谈论对敌方略。明代“隆庆议和”之后,明朝政府在 清水河县红门口设通市,准许蒙古部族与内地进行贸易往来,议定每年互市一次,蒙古人用牛羊牲畜换回粮食、布匹,这样,老牛湾逐渐形成渡口。
清军入关,边备废弛,大部分守军就地屯垦,转营他业,老牛湾便成为内地货物进入内蒙古的必经之路,渡口达到极盛。
偏头关长城沿线各堡寨,从兴建开始的明成化年,一直到明衰亡的崇祯年,发生过大大小小几十次战事,但规模都不是太大,一来它在冷兵器时代的军事威慑作用非常有效,二来凭借着两岸险峻山峰,草原骑兵根本没有施展本领的空间。
老牛堡下游万家寨库区,傍边墙有一座石砌营垒,便是万家寨老村,曾是明代兵部右侍郎、蓟辽总督万世德的故乡。清军入关,其子响应大同总兵姜起义抗清,与多尔衮激战数月兵败。清军踏破偏头关,横扫义军,万家老夫人命家人在街巷之内遍挂大蒜,以逼异族腥臊之气,然后一把大火将宅第焚毁。逃出的男丁踏冰过河,一直到达今天内蒙古乌拉特后旗的狼山一带,是内地第一代“走西口”移民。
历史常常如此诡异,防卫外侵的长城,常常先从内里溃败。平静的老牛湾,可曾记得堡上堡下曾经的刀光血影、震天杀声?